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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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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什麽?房地產公司?”春暉看他們說得熱鬧, 剛走過來,就被這消息炸了一跳。

“房地產公司”在三十年後那是家喻戶曉,耳熟能詳的名詞, 因為整個神州大地到處都有這種“事物”的存在, 可在1987年元月,大家都只偶爾在報紙上看過, 還說的是香港臺灣等地區。

劉向前對著春暉點點頭, 知道這是綠真的姐姐,在深圳開律師事務所的, “就叫特區房地產公司, 是總經理親自出馬拍下的,你在深圳沒聽說嗎?”

春暉苦笑著搖頭, 因為要做國際貿易律師, 她最近一年都在美國攻讀國際法, 律所交由合夥人打理, 竟然不知道國內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兒。

你說怪不怪吧,按理來說這麽重大的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事兒,崔顧兩家人都應該註意到才是的,可綠真旅游, 春苗剛懷上二胎在大河口養胎,她又在國外學習,顧叔叔忙工作……誰都忙著,居然沒註意到這爆炸性消息。

以前,春暉就常和綠真說起以後的發展趨勢,以後肯定是房地產資本的世界,金融和房地產肯定是高度依賴息息相關的,政府缺錢——賣地——開發商拿地——向銀行貸款——蓋房——賣房——資金回籠這一模式將成為拉動經濟總量增長的重要的, 必不可少的形式,屆時才是大河集團真正大鵬展翅的時候。

當時說得誰都興奮,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,可誰能想到,這塊八千多平的土地拍賣居然就在她們都沒註意的時候完成了!

春苗跟她也是一樣的錯愕,唯獨綠真,經過一開始的驚訝後,她又有點奇怪,“什麽時候開始,國家土地能公開拍賣的?”

其實,他們家在全國各地辦批發市場,那些土地雖說也是國家的,但之前他們是從農民或者個人手裏“租”過來的,不是從國家政府部門拿的,算是鉆了個空子。這年代真實的情況是,土地禁止出賣。

如果連政府層面都開始允許轉讓土地使用權,那是不是……新的時代真的要來臨了?綠真不敢想,只拉著劉向前問東問西,當聽他說那邊好幾個房地產公司都想有樣學樣拿地的時候,她也動了心思。

不為別的,就為了春暉姐姐描繪的那個“時代”的到來。

她知道,春暉姐姐從小就不一樣,她聰明,她能幹,她還特別有遠見,她預料的未來都一次又一次得到了證實,她就像一個預言家!

可以說他們家能有今天,與她的鼓勵和引導密不可分。

“姐,咱們也開個房地產公司吧,正好可以解決陽城市就業問題。”煤廠日薄西山,失業煤礦工人越來越多,陽城油氣公司解決了兩千多人,可還是有很多人的工作沒落實。

煤礦工人失業跟其他無業游民不一樣,因為他們是用青春和健康為這個城市做過貢獻的,哪怕其他人的問題可以放一放,也要優先解決他們的困難。

綠真想要自己組建一個地產公司,自己組建工程隊,從自己的建材市場拿材料,自產自銷,良性循環。

大家被她的設想驚訝到,黃外公第一個拍腿讚成,“行,你只管想,我幫你落實。”老爺子精氣神好著呢,這幾年又在外頭跑,身體壯實不少,看外貌還有人誤以為他才五十出頭,其實也是快七十的老人家了。

要說這陽城市,最讓大家羨慕的人家非顧家不算,不是因為他們家出了個省委書記,也不是因為他們家財萬貫,而是這一家子的身體素質!好著呢!

上至七老八十,下至兩歲小兒,幾乎無人生病,老的個個紅光滿面聲如洪鐘,看著都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,就是劉惠妯娌幾個,也都是比同齡婦女年輕海了去。

大家都把這歸功於是家庭條件好,吃穿不愁,人逢喜事精神爽。

可只有綠真知道,她的靈力確實幾年沒增長過了。自從她幫過爸爸一次後,兩個人的心貼得更近,她不用特意將靈力給他們,只要生長在這個區域內的生物,都會得到她的庇護。

這大概,就是成年地精的厲害之處吧!

說幹就幹,春苗把胎坐穩後,立馬飛到深圳,跟集團幾大骨幹匯合,商量成立子公司——大河房地產公司事宜,綠真因為快畢業了,大家都不讓她再操心,她只用每隔幾天聽一次匯報就行。

***

春季學期回到學校,作為大四的準畢業生,崔綠真來說準備實習的事。班主任知道她跟已畢業的優秀學生胡峻正在處對象,還是老家自己定了親的,直接把她分配到胡峻所在的刑偵大隊,負責刑事科學檢測工作。

為了一身神聖的警服,綠真早在三天前就做好準備,連穿什麽鞋子什麽襪子都想好了。她想把頭發編成兩個麻花辮,反折一道用小夾子別住,戴上帽子肯定賊帥。

可惜她角度不對,總覺著怎麽看怎麽別扭,兩邊不大對稱。對於強迫癥患者來說,不對稱真的是能折磨死人的,她對著鏡子看了又看。

忽然,鏡子裏一暗,一雙大手溫柔的放她腦袋上,固定住,”別動。”

他先摸了摸左邊的辮子,對比一下,再輕輕拿掉右邊的夾子,把剛被她抓亂的辮子解開,重新編起來。

一看姿勢就是經常編辮子的,這麽多年了他的手藝一點兒也沒生疏,每一扣都剛剛好,不會太松,送了她愛跑跳,一會兒劉毛躁起來,也不會太緊,緊了她叫頭皮疼。

想起這茬,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小時候,那年綠真剛來大河口上學前班,因為一直留的妹妹頭,沒紮過頭發,也想學著菲菲紮兩個辮子。

也不知道找誰幫忙,給她頭頂勉強揪起兩個倒栽蔥似的小揪揪,可沒紮多大會兒,她就鬧著頭疼。

那天剛好黃老師不在家,胡峻負責給她們熱飯熱菜,聽見她說頭疼,又是給她按摩太陽穴,又是給找藥,折騰半天啥用也沒有,倒是看見她腦門頭皮紅了一圈,忽然心血來潮摸了摸她緊巴巴的小揪揪,痛得她直哼唧。

他立馬解開兩個小揪揪,輕輕的給她按了會兒頭皮,頭痛病就莫名其妙……好了!

他還記得小胖妞抱著他手臂,說自己“不要死”的胡話,大概從哪兒聽來,頭痛病會死人?

綠真也想起來了,不由得好笑,從來沒紮過頭發的人,忽然紮太緊,確實是會疼的。這個道理,還是他慢慢領悟出來告訴她的,可以說,胡峻哥既像大哥哥,又像大姐姐,一把鼻涕一把尿將她拉扯大啊。

少女回身,一把摟住他脖子,“你陪我長大,我就要以身相許啦。”

胡峻怔了怔,把手放她腰上,“上天待我不薄。”

兩個人膩歪一會兒,看時間快來不及了,趕緊叼著根油田跑出胡同。胡峻開車,綠真先咬一口自己的,再把他的遞過去,“乖啊,胡小峻,嘗一口。”

胡峻瞪她一眼,惹得她嘻嘻笑,“又想占你哥便宜,沒良心的。”

青梅竹馬,大概就是這樣的吧,她眨巴個眼,挑下眉,他就知道她心裏冒什麽壞水兒。

俊男靚女的組合,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人群的焦點,更何況一個是刑偵大隊前途無量的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隊長,一個是新來的實習警花……同時,並排,有說有笑走進單位。

其實,早在他們到達之前,單位裏就有了傳說。

警花常見,可能讓大隊長這棵千年老鐵樹開花的警花,那真是第一次見。別的不說,你就說在大隊裏待了這麽多年,你見過大隊長跟哪個女的說說笑笑?跟哪個女的並排走一起?

別看大隊長表面看著讓人如沐春風,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,可對女人,那是……叫什麽來著,避之不及!把女人當洪水猛獸,找他幫忙可以,談工作歡迎,一旦話風不對他立馬走人,兄弟們甚至懷疑,他是不是有點什麽……問題?

可現在,就這麽大大方方進來了。大家夥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知道這是鬧的哪一出。

“都別楞著,十分鐘後會議室,各個組跟的案子做個簡單的情況介紹。”

“是。”

綠真不知道自己該坐哪兒,光明趕緊親自迎上來,“師妹,這兒,老王給咱們師妹找兩套服裝。”

其他人擠眉弄眼,這小子行啊,才剛結婚就給新來的警花獻殷勤了。話說吧,這位小崔警花確實頂漂亮,個兒高,起碼一米七以上,普普通通的解放褲白襯衫穿身上,又精神又體面,兩根大辮子團在腦後,沒有那些女同志的花花綠綠,都是最簡單最基礎的打扮,卻漂亮得不像話。

要他們說啊,還是得看臉。

人家小崔警花眼睛是眼睛,鼻子是鼻子,那五官,精致得跟電影明星似的,人家就是披塊破麻袋,那也是美!

這不,才大四,還沒畢業呢,肯定沒對象。幾個單身男同志對視一眼,在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“躍躍欲試”“摩拳擦掌”。於是,很快的,綠真發現,她的辦公桌椅都有人幫忙安排了,幾位師兄又是擦桌子,又是給泡茶,還有給她桌上放一盆茉莉盆栽的。

她沒想到,這裏的師兄這麽熱情友善。

“謝謝各位師兄,改天咱們一起吃飯。”

“不客氣不客氣,應該的……誒,一起吃飯?好啊!”說話的被其他幾個捶了兩拳,齜牙咧嘴,“到時候大家一起去啊。”

眾人這才罷休。

綠真倒是也沒多想,因為她的性格從小就大方,男女朋友都多。剛坐下沒一會兒,光明來喊她,“一起過去聽聽。”

她忙拿起小本子和鋼筆,整理了剛換上的警服,雄赳赳氣昂昂的跟到會議室……因為來晚了,又當了一次大熊貓,她走到哪兒,一群老少爺們的目光就跟到哪兒。

胡峻重重地咳了一聲,心道:是時候該多招幾名女警了。

“胡隊,我先來吧,我和小王,大強,老張目前跟的前門街傷人案目前取得以下進展:……”

“胡隊,我這邊的搶劫案是這樣的情況,已經發了協查函,正在等遼寧大連警方的回覆。”

“胡隊……”

大家有條不紊,盡量簡明扼要的匯報目前案件進展情況,盡量概括性、簡明性,又要做到保密,具體情況只能幾名辦案人員清楚。綠真聽得津津有味,原來公安開會是這麽著啊,怪不得胡小峻回去,她打聽的時候他都是雲裏霧裏,嘴巴緊得拉鏈條似的。

大臭屁!

聽完各部門工作情況,胡峻這才有時間安排綠真:“小崔先跟著老廖學學現場勘察,其他的等上手了再說。”

“是!”綠真清脆的答應,老少爺們都笑了。好家夥,不止人美,聲音也甜啊,都能甜到人心裏去了,誰要是跟她處對象,那還不得美死?

老廖是個老刑警,只不過以前咱們沒有“刑事技術”這一專業崗位,一般出警的在現場就能完成證據采集工作,分工沒那麽精細。直到他因為一場意外傷了腿,行走不便,胡峻為了照顧他,就給安排到痕跡檢驗科,做點輕活,不用出外勤。

“小崔啊,咱們這兒也沒啥大活兒,你就先看會兒子書吧,我抽根煙去。”老廖一瘸一拐,拿著一根紙煙和打火機上天臺去了。

綠真看了看撿漏的“化驗室”,基本沒啥化驗設備,就中學化學實驗室那樣有個操作臺,兩個水龍頭,幾個燒瓶燒杯,甚至燒瓶都是空的……好家夥,這真是一張白紙啊!

就這,還是全國排名前幾的刑偵大隊,綠真簡直不敢想象其他地方的條件得簡陋成啥樣。難怪要實習之前,每當同學們問起咱們國內科學檢驗技術達到什麽水平時,老師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,最後又送他們一個“自求多福”的眼神。

原來,這真是一張白紙啊!就這光禿禿的操作臺,他們課堂上學的東西,壓根派不上用場啊!

兩個小時後,抽掉半根煙的老廖終於回來。之所以知道只抽了半根,那是因為他耳後還別著半根呢。

綠真剛要打聽一下情況,他又端起搪瓷茶杯,“我去隔壁找老趙討點茶葉啊,有事喊一聲。”

綠真只好“哦”一聲,坐回凳子上,心道:討茶葉嘛,那應該很快,一兩分鐘就能回來了,她先把待會兒要請教的事兒理理頭緒,想好措辭再說。

結果,直到她理了三遍思路,又看了十幾頁書,老廖依然沒回來……當然,也沒人來找他。

崔綠真放棄了,她算是知道當初聽說她要來大隊,胡峻為啥嘆氣了。這科室壓根就是養老院啊!

她只好把臺面桌板空燒瓶清洗一遍,準備混午飯,大隊有食堂,聽說夥食還不錯,雖然經費有限,肉量不多,但做得好,胡峻曾給她帶過宮保雞丁,香得她吞舌頭嘞!

綠真不爭氣的咽了口口水,要是家裏阿姨能有這手藝,她能天天吃雞吃不停。話說保姆阿姨一手石蘭菜做得挺地道,可也僅限於石蘭口味,要是哪天心血來潮做別的菜,總能做成黑暗料理。這大概就是普通家庭主婦和友娣姐姐的區別,友娣屬於做啥都好吃,哪怕清水煮幾只蝦爬子,也比別人煮得好吃。

正想著,忽然有個腦袋探進來,“小崔忙不?”

“不忙,師兄有什麽事嗎?”要出現場了嗎?選我選我我超勤快。

“沒事,待會兒中午咱們去前門吃飯吧?我請客。”

綠真不明所以,“前面?”離大隊好像挺遠的,她擔心吃了飯趕回來上班會不會遲到,因為她一進門的時候就留意到,大隊裏除了公車,連自行車也沒一輛,全靠步行的話,懸。

“對,我朋友給搞到五個座位,小劉不去了,正好五缺一。”其實壓根沒有所謂的小劉,他是緊急跟朋友求助來的。

“很受歡迎的餐廳嗎?”綠真口水又控制不住啦,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,顧客量與美味程度絕對能成正比。

“就肯德基家鄉雞啊,要排老長的隊,幸好我有朋友快排到了,咱們趕緊過去來得及。”小夥子說著就脫外套,一副再不走就沒位子的急切。

崔綠真楞了楞才反應過來,應該是美國快餐“肯德基”,她在美國見過許多家,也被田恬帶著進去嘗過,年前聽菲菲說北京前門也開了一家,一開張,生意就火爆得不行,排隊的人能排一兩公裏嘞!

她因為已經吃過了,沒覺著有多特別的,就沒去趕新鮮。

“走吧,別楞著了,今兒食堂不開火。”

好吧,綠真確實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絕,畢竟才第一天上班,又是熱心幫忙的師兄,心道,去了自己先把錢付掉,就當她感謝他們吧。

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,剛走到門口,胡峻看見綠真跟在他們身後,一楞,這是幹啥?

“胡隊也去嗎?那正好一起,咱們吃肯德基家鄉雞去。”當然,小夥子能這麽大方邀約,是篤定胡峻不會去。胡隊是什麽人呀?不回家的時候那都是頓頓吃食堂,食堂沒開火那就買饅頭包子,別人還就個鹹菜,他直接吃白的!

要不是知道他在北京有四合院,開著吉普車,妹妹也在舞蹈學院上學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經濟特困難呢。這麽扣索的胡大隊,肯定不會去吃肯德基家鄉雞,聽說一頓就得花半個月工資呢!

哪成想,胡峻用眼神示意綠真,得到肯定答覆後,立馬說:“行,等著,我去開車。”

其他人大眼瞪小眼:這……這還是胡大隊嗎?

開車倒是挺快,十幾分鐘就到了,遠遠的看見排了老長的隊,大人們井然有序的排隊,門口有一座白人老頭兒的雕塑,應該是創始人肯德基上校,孩子們饒有興味的,好奇的摩挲著……這還是工作日呢!要是周末,那還不得人山人海?這不,因為人太多,聽說剛開業那幾天還出動了公安維持秩序。

綠真悄悄吐吐舌頭,咱們國家的人,手裏閑錢是越來越多啦,為了吃個洋快餐這麽拼,許多家長都是上著班請假來的。

他們去到的時候,幫忙排隊的人剛好叫到,大家簇擁到前臺,仰著腦袋看服務員身後的牌子。跟綠真在美國見過的比起來,這裏的品種和圖片都十分單調,連漢堡包都沒有,只有吮指原味雞和雞汁土豆泥,再加菜絲沙拉……可饒是如此,還是看得大家直咽口水。

服務員穿著灰白色工裝,頭戴黑色帽子,正在抱怨客人太多,都沒時間上廁所。

綠真見轉角樓梯不斷的有人上上下下,奇怪道:“樓上還有嗎?”

“有啊,二樓桌子比這兒寬敞,三樓是辦喜事的。”

“辦什麽喜事?”

一群人看外星人似的看著她:“小崔你還不知道嗎,三樓是辦婚宴的,能在肯德基裏辦場婚宴,那可是北京城裏頂頂有面子的事兒!多少人排隊還排不到呢,我一哥們,從年前就開始預約,到現在還沒排上號……”

崔綠真張口結舌:“???”這不就是一家快餐店嗎?

其他人見她居然是真不知道這麽重大的“新聞”,都奇怪的問她是哪兒人,聽說是石蘭人,心裏頓時有種不大好的預感。咋這麽巧,跟胡大隊是老鄉?

“去年開業的時候估計你回老家了,那盛況……嘖嘖嘖,我以後要是能在這裏頭辦婚宴,就是少活兩年也值了,可惜啊,就咱們這點工資,一家子來吃一頓就沒咯。”

這時,大家才發現菜品旁的價格,本來還興致高昂的準備大吃一頓,誰知套餐上標著“7.3元”,嚇得誰也不敢點餐了……基層警察的工資也才一百塊啊,這誰敢點?一頓飯就吃出去兩天工資!

大家面面相覷,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
“餵,哥們你們還吃不吃啊?不吃別擋道,咱們可拍了三個小時隊呢。”後面有人大聲喊道,身旁的孩子早按捺不住跑到點餐臺前,扒拉著臺面,踮著腳尖流口水,那舌頭伸出來,舔吧舔吧,都快饞死啦!

一路叫囂著要請客的小夥子,頓時臊得面臉通紅,“吃,怎麽不吃,你催啥呢?”可終究是下不了狠心,七塊多吶!

總這麽傻站著不是辦法,綠真問:“一份套餐有多少?”

服務員指指牌子上的圖片,“就這麽多,一人不一定夠吃。”

“啥?!”說要請客的小夥子頓時嚇傻了,“七塊三毛錢,一個人還不夠吃?全聚德烤鴨也沒這麽貴吧?”

服務員可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驚詫和質疑,面不改色的解釋:“這是總公司規定的價格,美國比這還貴呢。”

其他人紛紛咋舌,兩塊小小的吮指原味雞和一份土豆泥居然就七塊多錢?七塊錢能買六斤豬肉,能買兩只活雞,還能買一只香噴噴全是肉的大烤鴨,六個人足夠吃了,他們這兒居然還不夠一人份?這不扯犢子嘛!

美國人的工資跟他們一樣嗎?

年輕人們頓時吆喝著要走,“咱們換一家吧。”雖然沒面子,可錢包不受罪啊。

帶頭請客的小夥子害羞得滿面通紅,本來想在警花跟前充面子,人家小崔好容易才請動,還連胡大隊也來了,怎麽能灰溜溜回去呢?

忽然,胡峻掏出一張灰紫色的百元大鈔,且不說他的大鈔是剛發行的,有多麽稀罕,多麽土豪,一張就代表了一個星期,單他說的話就那麽壕!“給我們來一百塊錢的。”

眾人大驚,“胡大隊不好不好,咱們才不稀罕吃雞呢,晚上上我家,讓我媽給大家燒怎麽樣?”

“對對對,我們都不愛吃這玩意兒。”其他人連忙附和,開玩笑,一口氣吃掉胡大隊一個月工資,以他這麽扣扣索索的小氣鬼性格,他們也不忍心啊。

胡大隊可是吃饅頭都不舍得就榨菜的人。

胡峻不出聲,把錢遞過去,服務員一看,趕緊收下。

眾人傻眼了,吃不是,不吃也不是,事出反常必有妖,莫非……胡大隊也想在小崔警花面前出風頭?可別啊,要是他出馬了,那還有其他人什麽事?

於是,雖然花了一百塊,可在同事們眼裏,胡峻依然是“黃鼠狼給雞拜年”,大家嘴上吃著,眼睛瞟著他,努力想要找出他對警花獻殷勤的證據。

別說,還真發現不對勁了。

他從包裏掏出紙巾,第一個先遞給小崔……關鍵是,胡大隊啥時候開始出門帶紙的?你給就給吧,怎麽能只給小崔,不給兄弟們呢?他們不是人嗎?

最後只剩一個雞塊,大家都眼巴巴看著的時候,他居然問也不問一聲,直接把幾塊給了小崔,還溫柔得要死的問人家:“還要嗎?吃飽沒?”

眾人:“……”我們還要,我們沒吃飽啊胡大隊,你忘了跟我們才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?

不過,他們也沒時間再觀察了,因為剛回到單位,就接到案子。準確來說也不叫接到案子,是兩家人吵架,吵到刑偵大隊來了,還是大隊附近居民區的鄰居,左右只隔著一堵墻。

本來,他們不管這些雞毛蒜皮鄰裏吵架的,這是民警的工作範圍,可這兩家人吵架的由頭實在是太大——一千塊錢!況且,雙方糾集的人口實在太多,都快把接待大廳擠滿了,他們不得不好好聽聽,雙方到底在說啥。

案情其實很簡單,就是兩戶姓李和姓王的鄰居,多年的老鄰居老街坊了,老李和老王也常相約著下象棋遛鳥啥的,誰家多蒸幾個饅頭都會給另外一家送的。去年,老李和老王相繼死亡,兩家人關系漸漸疏遠了,最近小王拿著一張欠條找小李要錢,說是他爸老李欠他們家的。

可小李聲稱父親死前沒有說過欠錢的話,老李一輩子老實憨厚,不可能欠錢不還,也不可能臨死都不說……更何況那數額該巨大無比,一千塊呢!

相當於老李在世時一年多的退休工資,明擺著是小王故意偽造的欠條,想要騙錢。

可小王也冤枉極了,“這錢本來我們也不知道,是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發現的,白紙黑字,還有兩位老爺子的簽字和手印,我們才上他們家問一聲就被罵得狗血淋頭,憑什麽欠債不還啊?”

而且,老王的老婆也信誓旦旦的說:“我老公年輕時候確實有一筆錢花得不明不白,那還是我公公因公犧牲後的賠償款,當時問他他楞是不說……”

欠條上的借款時間就在領賠償款後一個星期,倒也對得上。

兩家人都覺著自個兒有理,各自糾集了親朋好友鬧起來,不知道誰說“不服上刑警隊去”,就來到了門口。

那時候借錢也不匯款,都是直接給的現金,想要通過資金流向查是查不清楚的。更何況,老李老王都死了,即使按了手印也沒用,根本比對不出來,唯一可以確實存在的就是借條。

“都別吵,兩家各出一個人,來看看這欠條上的字是不是你們自家人的筆跡。”

小王小李上來看,欠條主體是老王寫的,最後簽名也是他,小李也指認,他爸名字確實是他爸的筆跡。

這可就難辦了,雙方依然各執一詞,王家要債,李家不承認。胡峻被他們吵得不行,昨晚加班到大半夜,現在太陽穴都是“突突”的疼。

光明用手肘撞他一下,“師兄你忘了,咱們綠真小師妹不是學筆跡鑒定的嗎?”

這不,綠真穿著警服,把借條拿過來看了看就搖頭,“上頭有三個人的字跡。”

“啥?小同志你啥意思?三個人是說……”

“對,借條是真借條,只不過被第三人修改過。”她指著老李老王的名字,“老李確實欠了老王錢,名字是他簽的,欠條也是他寫的。”

李家人不服,“怎麽可能?我爸要是欠了錢他怎麽可能不說?看時間都十幾年前的事了,他那麽老實一人,不可能賴一千塊的賬!”

“我可沒說是一千塊。”綠真又指著寫金額的地方,“最後一個零明顯是其他人加上去的,雖然也是舊墨水印,紙張也是舊的,甚至跟前頭兩個零都是一模一樣的。”

這張借條寫得十分不規範,跟小孩子鬧著玩似的,同時也說明老王老李當年感情之深厚,借款數據只有阿拉伯數字,後來人隨便在上頭加一兩個零,金額就能翻十倍百倍……所以,一到十幾個字的大寫多麽重要啊!

王家人不服,“怎麽可能?這欠條是今年才從我爸遺物裏找出來的,不可能被人修改過,小同志你可別胡說。”

綠真輕輕笑了笑,拿出一張白紙,裁成八個小方塊,遞給王家八個人,“麻煩你們寫下自己名字。”

眾人都知道,這就是想要比對字跡,看那字是誰寫的。八個人心思各異,有的從容,有的淡定,有的慌張,也有的偷著樂,不管什麽,反正在這麽一大群公安眼皮子底下,誰也不敢說不寫。

很快,見大家都寫好了,綠真也不急著收回,而是看了看各人神情,“再請大家翻過紙,在背面寫阿拉伯數字8、9、6、0。”

幾分鐘後,她收回八張小卡片,隨便看了一眼,揚起一張卡片,“王二寶是誰?”

站出來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。

綠真看著他寫的幾個數字,“0”是彎彎曲曲的,像剛學字的孩童一般,其他三個數字也有點狗爬,可矛盾的是,背面姓名卻寫得挺不錯,“難為你把阿拉伯數字寫這麽難看啦,好好的幹嘛篡改你爸的欠條呢?”

王二寶臉色一紅,“小同志別瞎說,我哪有,我怎麽可能篡改欠條。”可他四處亂轉的眼珠子,緊張得手足無措的小動作,已經說明一切。

“真的沒有嗎?”綠真把借條和他的字放一起對比,“欠條上最後一個零,它的起筆是從左下三分之一開始的,收筆則在左二分之一,跟你寫的0、9、6、8有相同的運筆規律,而借條前兩個零,由左上三分之一起筆,說明書寫習慣完全不一樣……由此可知,這三個零不是同一個人同一個時間書寫的。”

其他人被她說得一楞一楞的,不就寫個阿拉伯數字嗎,居然還有這麽多講究?

綠真繼續揚了揚兩張紙,“你自以為造價造得天衣無縫,可同樣是陳舊紙張,陳舊墨跡,不同的年份還是有區別的,墨色深淺、墨汁滲透程度都不一樣。”可惜,這得在顯微鏡,至少也是高倍數放大鏡下才能看出來。

對於造假的人來說,這就夠了。

王二寶臉色紅了又白,白了又紅,低著頭。

胡峻見狀,立馬大喝一聲:“坦白從寬,王二寶你現在老實交代還來得及,一旦李家報案,公安機關立案偵查,你的行為就屬於詐騙,高達一千元的詐騙,最高可判十年,你……想好了嗎?”

王二寶結結巴巴,“我……我……我說,別抓我,我不能坐牢……還要跟對象結婚呢。”既有害怕,也有委屈。

其實,作為王家第二個兒子,這張欠條他早幾年前就見過了,當時覺著一百塊要是能要回來,也夠家裏買個大件兒,可父親覺著李家這幾年正是經濟困難的時候,突然去要債會讓他們家雪上加霜,老鄰居又病著,怕加重他的病情。

當時沒要,二寶也是心血來潮,信手塗鴉,在上面加了個“0”,心想反正父親不要,那欠條就廢了,他拿著玩兒吧。

誰知沒幫他成家立業,父親就撒手人寰,他談了半年多的對象剛到談婚論嫁的節骨眼兒上,未來丈母娘要求必須有臺彩色電視機才同意他們結婚,他四處借錢無果之後,這才想起那張欠條的事兒。反正零加也加上去了,正好一千塊拿回來,兄弟倆每人分五百,夠他買臺電視機了!

這才有他假裝“不小心”從遺物裏找到借條的事兒,全家人如獲至寶,簡直是天大的驚喜啊,當天就去鄰居家要錢……他以為,以李家的老實巴交,只要他拿出借條,這事就妥了,誰知李家兄弟幾個不認賬。

這不,他更沒想到,這事會扯到刑警隊來,最想不到的是,裏頭一個小小的女警察居然這麽厲害,能把他小小的信手塗鴉的一個“0”,扒得底褲都不剩!

作者有話要說: 從1970到1988,馬上就九零年代啦,等胡峻娶上媳婦兒,文文也準備收尾啦~真希望綠真永遠不要長大,老胡有種“吾家有女初長成”的惆悵,很不想讓她結婚(捂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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